文章来源：上郡公众号 作者：小郡主

朱秋玥导演在片场。受访者供图

独家对话

时间：2025年11月24日

采访：「上郡」主编

嘉宾：电影《李子洲》导演朱秋玥

讲述陕北革命播火者、陕北共产党奠基人李子洲的电影《李子洲》前几天公映后，引起不同层面的广泛讨论。更多人从听闻李子洲，到在屏幕上直观、深入、全面的了解李子洲，电影提供了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。

也让更多人重温了革命年代，那些追求真理、开拓进取的英雄的履历。电影公映后，「上郡」独家专访了《李子洲》导演朱秋玥。

秋玥导演

朱秋玥，女，中国内地导演、编剧、制片人，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硕士研究生。

曾担任话剧《播火者》《李子洲在1929》制片人兼导演。编剧并执导的革命历史题材电影《李子洲》2025年11月公映。

「上郡」：在电影《李子洲》之前，您已经创作过两部以李子洲事迹为主题的话剧《播火者》《李子洲在1929》。是什么力量驱动您投入数年时间，将李子洲的故事从舞台搬上大银幕？

朱秋玥：源自于我 2019年一次采风。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李子洲先生的名字。不光是我，我的家人、朋友、老师，所有的这些人都是陕西籍，但我们都不知道李子洲先生的名字，也不知道他的事迹。

他是 1923年毕业于北大，受李大钊先生派遣回陕发展党的事业。作为陕北共产党的奠基人，他为我们陕北革命根据地的建立奠定了基础，同时又培养了大量的军事人才，像刘志丹、谢子长等一大批西北革命领军人物都是他培养出来的。

我当时就觉得说，这么了不起的人，我们居然没有听说过，我们陕西人都没有听说过，更不要说在全国范围了。我们全国一共有7个以烈士命名的县，子洲县就是其中一个，我们还有另外两个县，志丹县跟子长县，这两位英雄相对来说都比较有知名度，大家的认识都比较多一些。

而且当时像《觉醒年代》这样优秀的剧目在，同样面对这个题材，这段历史、这段时间就没有出现过子洲先生的身影，那我觉得我们陕西籍文艺工作者，就是要把这个责任担当起来。所以当时我就在他的墓碑前许下这样一个承诺，先从话剧起，我们慢慢一步一步来，然后要把它搬上大荧幕，让更多的观众知道他，知道他的名字，知道他的事迹。

「上郡」：电影与话剧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呈现形式，您在执导电影期间有没有遇到一些新的挑战？

朱秋玥：对于我而言基本上没有太多划分，虽然在表演表现还有艺术表达手法上它确实存在着不同，但是我在做《李子洲在1929》这部话剧的时候，就有意的把它融入了一些电影表达，比如说转场我就可能会运用到电影蒙太奇的转场。那在电影中的话，大家也会看到有一些夸张的手法其实也是沿用了话剧，对于我来说，这两种艺术手法的灵活运用，灵活转换，我觉得作为导演来说，是我想尝试跟探索的。

再就是这两者能不能融会贯通，或能不能更好的融会贯通，有没有一些就是这两种艺术表达手法能够相互借鉴的地方？比如说，在话剧的转场，我能不能用影视的过渡，蒙太奇的手法？那在影视剧里面有一些隐喻暗喻，我可不可以向话剧学习，包括它的色彩张力、表达张力，是不是也可以运用到？

片场讲戏。受访者供图

「上郡」：电影的外文名“IGNITER”是您确定的吗？这个名字有什么深意？

朱秋玥：我们当时在跟国家电影总局报报表的时候，有一项要填表格，就是问这个影片的英文名是什么，一般像我们这种以人物命名的影片都会用到拼音。我当时就觉得我们既然用了英文名，然后其实想把李子洲这个人、这段事情不光在陕西省传播，要在全国传播，甚至有可能会向世界去传播。

对于人类和平这件事情，他们这一代的革命者是有同样梦想的，所以当时就想我们要起英文名的话，就要起一些有深意的，能够代表李子洲先烈的精神，或者说他的人物内核的一个名字。

所以当时我就想到，我们第一部话剧叫《播火者》，就很符合他回陕北，为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的这样一个特质，就像一个播火者一样，把革命的火种播撒到陕北，然后星星之火燎原，所以当时就用了这个名字“IGNITER”来概括它。

我们在国内的话，看到《李子洲》还有英文名字“IGNITER”播火者，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种补充信息。在构图上也比较好看，“李子洲”匹配一个“播火者”的英文名，从视觉的感官上呢比较美观。

《李子洲》海报。图源：微博@电影李子洲

「上郡」：作为陕西籍导演，在执导这部讲述家乡革命先驱的电影时，您个人最大的感受是什么？可以说得细致一点。   

朱秋玥：首先能为家乡做贡献，我相信是是每一个从业者的心愿跟荣耀，能有这样的机会为家乡做贡献，我觉得是每个人都想为之奋斗的目标，这是第一。

那第二呢，我也很感激能有机会拍子洲先生，不光是我，我的团队都感觉到非常荣耀。我们能够去完成这么神圣的事情，完成这样的百年致敬，让他的名字能够让更多的人知道、看到，我们都感觉无比的幸运、无比的荣耀。

然后我们也希望以此为开始，能够为家乡各个方面的宣传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，这都是我的荣耀。

受访者供图

「上郡」：我们了解到，在话剧《播火者》巡演期间，曾有54名大学生演员深受感染而递交入党申请书；这次拍摄电影时也有榆林学院多位青年学子参与摄制。那么您认为，李子洲这个120多年前的年轻人，身上的哪种特质，最能击中当代年轻人的内心？

朱秋玥：我觉得他最能够激励年轻人的就是他对理想的坚定信念，以及对党的绝对忠诚。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以后，对党的事业的这份执着追求，包括他在面对死亡的这种危险情况下都能不动摇，我觉得这对当代年轻人来说是一种震撼。

用这个词我觉得不足为奇，因为我们平常看到的书本里面的英雄好像离我们很远，但是这些榆林学院的学生不同，这个英雄就是他们100多年前的老校长，就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这个空间里，只不过是时空不一样了，但是大家就能够感受到那种气息，包括走在校园里，也能够看到老校长的这个雕像。

所以我们之前在排话剧的时候，每天早上起来以及晚上排练完，都会在他的雕像前面鞠躬啊，会表达一些自己的敬意。

李子洲雕像。图源：榆林学院

还有我觉得他的实干精神对当代年轻人来说也是一种学习榜样。在他面前没有困难，遇见问题解决问题。还有第三点就是不放弃，他坚定了一个信念、一个目标以后，他没有说哪件事情做不下去就不做。

比如说那个时候没有党员、没有党支部，然后也没有农民会有这种觉醒的意识，处于蒙昧期的时候，千头万绪，都不知道从哪开始下手，但他依然能够用很短的时间，把工作开展地很好，他有方法、有办法，还有凝聚力。我觉得这都是我们年轻人应该向他学习的地方，学习怎样才能成为这样的人。

「上郡」：榆林学院的前身正是李子洲曾任教的绥德四师。在这次电影的创作中，榆林学院有没有给您提供一些支持和灵感？

朱秋玥：榆林学院这一次主要是派了艺术系的12位跟组演员。因为我们在影视剧拍摄过程中，镜头里面会有李子洲先生周围的这些学生，这不能总是用其他的群演换来换去，他身边固定的这些学生是不能变的，所以就需要有学生来跟组。

榆林学院这个时候就给了我们剧组很大的支持跟帮助，我们在拍摄过程中，把学生的戏集中在了10天左右，这10天的戏学生们都很努力，没有戏的时候他们还要完成功课，不能耽误学校的教学进度，基本上是自学，然后等我们有戏的时候就集中拍摄。

《李子洲》榆林学院专场。图源：微博@电影李子洲

所以感谢榆林学院，感谢这些学生们对我们的支持。除此之外呢，比如说清涧起义那个部队也需要很多学生群演，还有五四运动的那一场戏当时有 300号的群演，榆林学院也帮我们去联系了延安大学等学校，组织学生过来演出。

「上郡」：我们注意到电影中出现了唢呐等具有陕北特色的文化符号，您具体是如何让这些意象和电影语言相融合的？

朱秋玥：刚才前面有个问题，就是怎么样把话剧跟电影融合，其实唢呐这些元素都有一些舞台话剧的气质。当时我在构思这场戏的时候，我只是觉得这场戏需要点魔幻时刻，就是大家打了胜仗回来都欢欢喜喜的，有那种霞光，然后有人站在城墙上，代表着胜利。

其实这个就有点话剧感，然后配着当时的胜利光辉洒下来，其实我那个不是唢呐而是一个小号，就是吹的那种冲锋号，代表我们的战斗要开始了，李子洲又回来了，就开始团结农民，解放妇女，让女孩子开始读书，其实是有这种隐喻作用在的。

还有一个小细节，你看那造型是唢呐，这个是地域符号，是我们作为陕北革命题材电影不能摒弃的，包括石狮子呀都是隐喻着地域色彩。

还有它的地形，比如说我们在山上看到那地形就是陕北的山脉，不光是要有地域特色，它还可能代表了这个地方的人的性格，那个山就是有棱有角的，不是那种绵延的，它很开阔很宽广，同时也隐喻了个人性格在里面。

受访者供图

「上郡」：您为何选择于晓光老师来饰演李子洲？看中了他哪些特质与你理解的李子洲相似，在他的表演中，您看到了哪些与李子洲先生相契合的特质？

朱秋玥：选择晓光老师，因为我在了解子洲先生这个人物的时候，就先是看到他的性格、他的学识，其次呢就是看到了他的人物形象，长得很俊朗，身高一米八二。

那首先我们在选演员的时候，可能就需要身形气质啊对符合。再有的话就是，子洲先生是文武双全的一个人，他北大毕业，有那种书生气，但他要闹革命，作为陕北共产党的奠基人，他身上一定有侠肝义胆的气质在。

他还要有人格魅力，幽默风趣而且非常善良，这个人一定有极大的慈悲心，看到了人间的疾苦，他才会说我不要为了自己。他考上北大，可能有很好的工作和事业，但他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么贫瘠的土地，来开展这么难的一项工作？他一定是有悲悯心的。

图源：微博@电影李子洲

所以选中晓光老师，一个就是从身形外貌，再一个就因为他是北方人，他的性格特征也有这种侠气在，还有这种幽默。最看重的是，他身上那种文人的气息还是挺重的。

「上郡」：在筹备阶段，您接触了大量关于李子洲的历史资料。有没有哪一段具体的事迹是让您感触最深的？

朱秋玥：其实李子洲的史料并不是特别多，装订成册的薄薄一本也只有不到万字。而且就是对于他的一些记载记录只有定论，没有过程，没有细节。

对于我来说，里面印象最深刻的细节有两处吧。

一处是刘志丹在回忆老师的时候，因为那个时候李子洲先生已经牺牲了，然后刘志丹在跟别人提起子洲先生的时候都很激动，眼睛里面都是泪水。有的时候我就在去想，他们师生之间发生了什么，会让他就是久久的心情难以平复。

但是呢，在剧中的这种表现我不太愿意去杜撰，不太愿意也不忍心去杜撰他们之间的这种情谊，因为很多普通的观众会把影视剧当做史实去来解读，我不太想编撰他们之间的情谊。

我知道他们情谊很深，所以你看我们在剧中的时候一直说送他去黄埔军校学习，那我对老师这种知遇之恩我是感激的，包括最后我承诺你，我要做一个革命军人，要为革命，要为陕北，做一个为老百姓打天下的革命军人。他最后回到了那片土地，恩师也不在，他手里拿着那个代表情谊的口风琴的时候，眼睛里面含着泪水，这个印象比较深刻。

影片中的李子洲与刘志丹。图源：微博@电影李子洲

还有一个史实我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八七会议召开之后，李子洲就把这个消息带回来，告诉大家一些中央对陕西工作的指示。这个时候大家想撤销陕西省的书记耿炳光的职务，让李子洲先生来担任，当时他是拒绝的，他说虽然耿炳光的有些决策是不正确的，但是他的功绩不可以一笔勾销。这个觉悟，这个想法在当时那个年代是不容易的。

我们现在觉得好像就是这样，但是那是在100多年前啊，那个时候有这种觉悟的人是很难得的，在这么大的荣誉跟权力面前，他能说“大敌当前团结为要”，能觉得有耿炳光继续担任省委书记一职更为有利。

我觉得这场戏我是一定要把它表现出来的，所以就是那一代的革命家真的是无我的，我也希望我们今天的人也能够看到他们那代人，能不能学习一下，能不能感受一下他们的精神。

「上郡」：在成功推出《李子洲》这部电影后，您是否会继续挖掘陕西本土的其他红色文化题材？

朱秋玥：如果我可以的话，我当然很愿意，这是荣耀。就是有的时候，这个事情能不能交给你，我们自己可能说了不算，这个是需要一些运气的。我们能拍子洲先生已经很荣幸，很荣耀了，如果还有这样的机会的话，那当然更好，但是我们不太会有这种奢望吧。

朱秋玥导演参加第十二届丝绸之路电影节。受访者供图

「上郡」：我们看了你的朋友圈，觉得你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导演，能不能说说你自己以及接下来的计划？

朱秋玥：对，你们肯定是看了我那条朋友圈。因为有的时候，朋友圈我不是给朋友看的，可能是给我自己看的。比如说我今年就翻朋友圈有翻到 2017年4月7号吧，那个时候正在上《速度与激情8》，然后我当时在中影集团的电影院就看了一场，就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写了一段话，说我未来一定也要拍一个院线的电影，就等到《速度与激16》的时候，怎么也拍一个院线电影吧。然后等我在今年翻到时候，就是《速度与激情》还没拍到16呢，我已经超前完成了。

我就觉得有的时候你心里面要有一颗小种子，是为了激励自己的，然后去完成了。你看时隔7年以后，我们再回来看它就很有趣。所以我的计划当然也是希望我能够做的更好，希望我的每次“吹牛”其实都是在鞭策自己，我有没有在努力？你当年吹的那个牛你有没有实现，你有没有努力？当你不想努力遇见困难的时候，想放弃的时候，就是问你还记不记得你最初的想法，就是鞭策自己的。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，其实有的时候呢，就是你尽自己最大的努力，然后听天命就好了。